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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水叶原创小说丨岁月的斑痕(八)

作者:admin发布时间:2024-02-01 06:21

  程有良从生产队领来了架子车,卷起了能装一百斤粮食的五六个粗线口袋,对战地说道:“给大芳说,快做饭,吃过饭午后就走,天明过西安!”

  战地走进屋看到案板上摆着蒸好的两篦杂粮粉粑粑馍,大芳见战地走近案板连忙说道:“年前分到手的八五面粉吃了几顿年饭,蒸了两回礼馍,面瓮见底了,这两篦馍里有八五粉、苞谷面,还有黄稍面哩,路远,咱爸说要走几天,你装完全拿上。”

  战地一边切馍一边说道:“这馍就行了,快做饭,咱爸说吃过饭就走,要过西安得走一夜。”

  去买粮的六个人除了程有良、战地还有小芳的堂哥永安,铁匠叔,田军、田孝,都带足了不同颜色的粑粑馍、杂粮饼,每人又从在城里当工人回家休年假的永林手里兑换了贰斤陕西省通用粮票,程有良问永林:“给我多换贰斤,战地正是饭量大的年龄,拿的干粮也不多。”

  永林不等程有良的话说完,就慷慨地说道:“行,就剩贰斤全国通用粮票了,是留着我出差用的,你要了我就给你,你把女婿当亲儿哩,我还有啥舍不得的!”

  战地听了永林哥的话心里暖暖的,感觉山区的乡党比他平川的乡党厚道得多。他们领的三辆架子车车厢分别铺上麦草,用来轮换着一人睡觉一人拉车。保管员永新一手提着一个油污的帆布袋子,里面塞着生产队唯一的充气筒,扒带钳子,一盒胶水,一个剪子,一条报废的内带,一手拎着一个架子车外带,对程有良说道:“这是咱队的家底,千万别丢了,出远门把修车的东西带着,要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累不死也能急死。”然而,他们在千头万绪的繁忙中还忘记了介绍信,就在程有良他们准备出发时,田成送来了三张介绍信分别给了他们,然后对程有良说道:“出远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本来一张介绍信就行,怕你们走散,帮你们开了三张,现在到处抓流窜犯和盲流人员,千万别让政府误抓了!”

  保管员永新,队长田成和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的永林都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嘱咐了一些出门在外应该知道的社会常识,就各自忙去了,望着他们的背影,铁匠叔说道:“乡党就是好,都给咱把心操得蛮到位的。”

  炕席下牛皮纸包里的一沓大团结被程有良用一块旧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揣进棉祆内衬的兜里,对小芳说道:“爸不在屋的这几天,脚底放勤快,听你妈和你姐的话,甭偷懒,甭贪耍!”

  程小芳嘴里答应着,眼瞅着爸爸的架子车和铁匠叔他们的架子车离开了她的视线,她高兴极了,心想终于挣脱了爸爸日常苛刻的约束,一下子感觉自己就生存在自由的空间,迫不及待地从墙洞里掏出了沙包,整个下午都没有被大芳和她妈喊回屋。晚上吃饭时,被她妈狠狠地训了一顿,但还是没舍得对小芳使用拳头和巴掌,心里极力地说服自己,她爸脾气暴,她自己没少挨打,娃也经常挨打,自己又不敢多言,后晌耍了就耍了,但嘴上却重复着:“等你爸回来再捶敲你,给你把挨打攒着。”

  小芳听完妈妈的絮叨,仍然紧紧依偎在妈妈的胸前,她相信妈妈说的是哄她的话,她平时虽然没有能力保护她,但她不会告诉爸爸自己贪耍了。

  程有良他们的架子车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前行,一路都在行人稀少的旷野风餐露宿,所到之处但凡碰到的人,都很胆怯地告诉他们,粮食歉收,不敢卖。在家时计划去干县,出了远门,地广路多,时间一晃半天,一晃一天,究竟走到啥县也都说不准。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时,终于碰见几个小伙子骑着二八大梁自行车,全都驮着邦硬的一袋半粮食飞似的穿过一处检查站,检查站几个人都没有挡住骑车人,于是站在路口望着那几个人远去的影子,在路旁停了几分钟,又无奈地坐在木凳上,好像在等下一帮骑车人。程有良一行隔着几丈远坐在架子车的车辕上一动不动地瞅着刚才在检查站发生的事情,呆呆地看着那几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这一寸的光阴里,检查站的人也注意到远处的几辆架子车,其中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向程有良他们匆匆走来,其他几个人也跟了过来,并询问道:“乡党,你们几位是远路的客吧?到我们这做啥?有介绍信吗?”

  程有良他们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一行人言谈稳重,并无恶意,便都站起身来掏出介绍信,递给那个问话的人,礼貌地回应道:“我们是秦岭跟人,听说你们这地土宽,产粮多,我山里地土薄,来你这买些玉米,看见你们设的检查站,又不敢往前走了!”

  接过介绍信的中年男人似看非看了一眼介绍信嘿嘿笑了,顺口说道:“好乡党哩,远路来了就能买粮么,你都甭看刚才那几个人,他们是搞投机倒把的,是粮食贩子,厉害很,一天一趟,比我们精百倍,根本逮不住,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总不能叫产粮区的粮农把粮屯着,把没粮吃的人饿着,社会主义不准饿死人!”

  铁匠叔高兴地说道:“这回运气好,遇上好人了,打听了一路都说没粮,如果能给我们指条能买到粮的堡子,就再好不过了。”

  带路的中年男人说道:“管得严,没人敢卖,拉上车子跟我走,保证让你们买上粮!”

  程有良、铁匠叔他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拉起架子车,跟着那位中年男人向前方的村子里走去。

  程有良、铁匠叔他们如愿以偿,待到日头偏西时,每辆架子车都装满了粮食,还有个中年妇人问他们:“还要粮不要?我屋还有粮!”

  战地一眼就认识她,开始问时那嘴比铁硬,这会后悔了,便随口应声:“买够了,没钱了!”

  出了堡子又绕过了检查站,程有良和铁匠叔终于放下心长长出了一口气,摆正了架子车,招呼几个人坐在冰冷的地上,啃起了冻的邦硬的粑粑馍。程有良对几个小辈人说道:“这会往饱吃,有了粮食就不怕没馍吃,也不怕路远。”

  铁匠叔说道:“走了三个村才买够了,贩子买苞谷两毛九,咱买苞谷掏三毛二,贵三分钱哩!”

  田军说道:“检查站的人给咱帮忙指路哩,还能挑肥拣瘦,顺顺当当买成了就甭说啥了!咱出来三天,车带补了两个半,打气筒都打不出来气了,回去还是重行李。”

  永安一路都很少说话,这会买了粮也打开了话匣子说道:“就是,吃饱,今黑下势往回拉,后黑了争取睡到咱屋。”

  田孝说道:“我明年不来了,看咱买这些粮,遭这一路的罪,回去好好睡他三天三夜。”

  六个人边吃边笑边说,战地站起来向路壕走去,铁匠叔笑着说道:“几天没喝上水,净啃的冷馍,还能尿出来。”

  十几分钟后,战地从路壕走了过来,一个胳膊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另一只手握着孩子的两个小脚丫,程有良、铁匠叔和另外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田军用吃惊的口气问道:“咋抱个娃?”

  永安碍于面子,只是老远瞅了一眼,啥话也没说。程有良仔细看了看,娃裹着一件女人的薄棉袄,一条棉布絮将棉祆捆扎着,因为棉袄长的原因盖住了脚腕,他从战地手里接过孩子的瞬间,感觉孩子重量很轻,小腿又细又瘦,就两只眼睛水灵水灵的,便问战地:“娃不会哭?”

  程有良掰了一小块馍塞进自己的嘴里暖了暖,才大嘴对小嘴喂给孩子,孩子反应好,立刻嚼了嚼就咽下去了,程有良微笑着说道:“娃没麻达,好着哩!”

  铁匠叔又站起来扶着他的车把摆出一副等不及的姿势说道:“那小的,不知道她妈啥时撂的,要有麻达都冻死了。”

  他们说完一个个都退回到自己的架子车旁,此时的战地看着不被大家认可的弃婴,心生一计,从程有良手里又接过孩子转过身就走,还不忘对程有良说道:“爸,我抱去搁到检查站,兴许有人就抱回去了!”

  其实,几个人都知道早在买好粮时,程有良和铁匠叔就悄悄地商量,怕当地人不好对付,又怕检查站人耍怪,就已经绕过另一条路走出了买粮的几个堡子,此时休息的地方离检查站至少超前一公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方,还能捡个娃,而且既没饿死也没冻死,只要搁到检查站,娃准能活下去。

  估计有半个多少时,战地抱着娃又返回了,几个人离开了架子车又围在战地的周围问道:“咋没寻检查站?”

  “寻来,到检查站没一个人,可能下班了,我搁到地上,看娃可怜,又抱起回来了。”

  程有良慷慨地地说道:“往回抱,娃在野地都没死,那就是世上的人,遇见了,不管是讨债的,还是报恩的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铁匠叔笑了,问道:“看是给你抱哩还是给战地抱哩,这会想清楚,回去见了乡党也好说。”

  “娃太小,给战地抱,娃长大了给大芳帮忙,我老婆吃得不好,年年冬季犯病,夏季也不精神,抚弄不了娃。”

  程有良说着话,把架子车上的粮食口袋挪了一个能放下孩子的地方,所幸的是这个孩子没有哭声,战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盖住了孩子,又从头上取下戴了很久的火车头棉帽,扣在了孩子的头上,自己穿了一件开了花的破衬衣,扶起了架子车车辕。程有良见状,连忙说道:“等一下,挪开两袋粮食,抽出些麦草,放在娃的棉袄下,也能保暖。”

  战地听他丈人说了这句话,从架子车上取下两袋粮食,用力撕出些麦草,一部分放在娃的棉祆下,一部分捂在了娃的身上,又取出了自己的棉袄。架子车巅簸在一九七四年正月初十缺边的月光下。尽管有月亮,但它挂得太高,时而现身,时而隐藏在云层里,父子俩对那些干麦草却寄予了温暖的希望。

  【作者简介】姚水叶(女),陕西西安人,于一九七八年毕业于太乙宫中学,以耕农、养殖为生,更爱文学,喜欢用笔写方式向读者传递善良,传递亲身体会过的人间美德,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对生活抱以崇高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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